翌日刚用过晚餐,林语棠便匆匆推了辆公共自行车骑向月湖公园。
四月的风迎面而来,带着宜人的水汽与凉意。尚未完全暗下的天晴得吓人,骑开老远回头尚能看见学院排排耸立的塔尖。人行道侧摆开一块块布席,上面陈晾着各色不明植物的花瓣。罗宾夫人似乎同自己提起过,这是要药材吸收月光的生命力;不久后,这些晒过月亮的药材便会被收入孩子的行囊,和他们一起走入未知的学院生活。
不知哪户人家屋檐下悬着的祈福铃铛里装了阿歌里花的香粉,或者说是哪位年轻的先生女士用了味道太大的香水;林语棠蹬着车经过时,猛地吸进一大口带着甜香味的空气,冷不防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他意识到,在莱尼亚的记忆结晶里,春原似乎在很久以前便是这样的地方;繁花盛开,馥郁弥漫的花城……
脑海中无由浮现了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这样的城邦,会因为自己而发生改变吗?
“你来了。”
林语棠心中本还在犯难,之前那个怪人和自己说要和宁野见面,却并未交代见面的具体地点。月湖公园那么大一个地方,上哪找到只见过一面的风神?倒是没想到,他离公园正门起码还有一两百米,宁野的声音就忽然在耳边响起。他浑身一震险些双手离了车把摔倒下去,抬头定睛一看,却发现她站在门口,远远地朝自己打了个招呼。
刚才的声音,和之前告别宁野时或许是一个原理。这么说的话,神的魔力,也太吓人了吧?林语棠加紧蹬了两步,在那金色的高挑身影前不远处下了车推行过去。宁野倒并未在意他见神不行礼的事儿,也没有一上来就挑明话题。“晚上吃了什么?”
林语棠抿了抿嘴,或许是为了缓和一下见到神的紧张气氛,又或许是他想保持一些绝对的坦诚,他最终还是说出了便捷魔法料理包的全名——“……东方古法芙蓉蛋西红柿盖饭”。
“番茄炒蛋。”
宁野倒是明白神,一下子就给省流了。
“……”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想你以后怕是没机会去了。”
宁野没给他拒绝或者思考的余地,朝他伸出手。
林语棠花几毫秒的时间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此时拒绝,会被风吹到天上然后掉下来摔死,还是被高压狂风压在地上被压死,并最终选择了顺从神明的旨意。
话说,他刚刚才发现——宁野好像和上次长得不太一样了。可能是因为她化了妆吧,总觉得她的脸型和眉眼都变化了不少。这是洛纳西亚的易容术么?林语棠心中暗自想着。
宁野的掌心是滚烫的,几乎超出了人类的正常体温范围。或许这也是神的特质吧。他被牵在身后带向月湖公园深处;这是一片罕有人至的草地,周围的灌丛和林木修剪尚未完成,所以穿越外层屏障进入草地显得有几分困难。林语棠听到草地上传来什么生物的低鸣。
“我的坐骑。一头真龙裔,别害怕。”宁野出言解释。真龙裔……是什么?
那是一头比拉龙车的纤夫龙还要大上起码五倍的沙土颜色的大家伙,头顶上长了一根气派的尖角,背上配了鞍和装饰,长而细密的绒挂一路垂到草地里。大龙此时正慵懒地拍打着翅膀驱赶春夜的燥热。发现来人后,它迅猛地转过头,一对灿金色的龙眼中闪烁出人一般智慧而敏锐的光来。估计是确认了来者是宁野以后,那种审视般的目光便平静下去。林语棠汗颜,他第一次被一头龙审视了?
宁野并未就真龙裔说上什么,只是手一撑、一跃上了龙背,示意自己也跟上。可林语棠太矮了——他的个子得比宁野还矮上一点点,这不能怪他,毕竟在梦外常年喝清汤稀饭的……宁野看着在龙身侧努力蹦跶着的家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林语棠只觉得自己腿上一轻,就被一股神秘的轻盈力量托了上去。
还没等他得以摆正自己的姿势,那头沙龙已经得到了出发指令一般昂起头啸叫一声,巨大的翅膀猛拍着划破周围安静的空气,缓缓地牵引着自己,以及背上的两位乘客,升上低空。
宁野倒是习惯了这般垂直上升的飞行模式,但自己可就不一样了。他不经意间往下一看——底下的草地正离自己越来越远,周围的灌木丛和低矮的树林也逐渐挤进自己的视野,侵蚀着视野中可见的那片草色。
等等……
林语棠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异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自己坠楼而死时,那瞬间的景象……他鬼使神差地还是睁开了眼,迎面而来的裹着冷雨的风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地面在无限地放大,道旁的香樟树在无声地离去……直到自己眼前被积满雨水的路面所占据。他闭上眼。
那凹凸不平的地砖下所隐藏着的,是温暖的青旅房间、和未知的冒险。
可是,明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
宁野突然回头打断了自己心中的混乱思绪。“你恐高?”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概回过些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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