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洲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如鹿撞,羞涩又甜蜜,目光下移,看到彼此交握的手掌不禁再次露出甜甜的笑。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美人眼波流转,宜喜宜嗔,纵是铁石也能柔了心肠、化了肺腑。魏无恙且喜且忧,这一趟最大的收获不是见到她,而是见到她之后终于确定了自己心意。他知道自己完了,一辈子也别想逃出她织下的天罗地网了。可他比她大那么多,身份也是天差地别,要怎样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她!“呆子,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芳洲羞羞答答,在他的注视下连脖颈都红了。魏无恙如梦初醒,仿佛火烧一般收回目光,看到自己还死死握着她的纤手,脸上又是一红,赶紧触电般松开。“呆子!”耳边传来银铃般的娇笑。魏无恙好脾气地笑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她高兴。“腓腓,刚才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听到他问,芳洲垮下俏脸,大眼含悲,指着桌上的牌位说:“你看!”魏无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牌位上写着几个大字——“妗娥黎氏烟之位”。芳洲泪水簌簌而下:“无恙,你说这个黎妗娥可不可怜,她的夫主居然厌恶她到将她挫骨扬灰的地步。”经她提醒,魏无恙这才发现偌大的地宫里除了一个孤零零的牌位竟然连一副棺椁也没有。他很好奇:“腓腓怎么知道黎妗娥的夫主厌恶她,又怎么知道这么对她的一定是她夫主?”“因为……”芳洲哭得更厉害了,“她是我的大母啊。”魏无恙这才忆起阳陵是穆帝寝陵,能葬在他身旁的黎妗娥必是宠姬无疑,穆帝一朝姓黎的宠姬除了刘康生母再无别人。“阿翁常说大母是这世上最痴情的女子,她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掌掴大父。大父就算再恨她,也不该这么对她啊!他的心太狠毒了!”“难道爱有错?难道痴心错付就该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受到惩罚的不是负心人?”仿佛入障,芳洲越说越崩溃,最后失声痛哭。魏无恙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能将她搂入怀中抚慰,他勾着身子柔声安慰道:“腓腓,别哭了,我觉得你可能误解你大父了。”一句话便说得芳洲止住哭泣,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黎姬先于先帝离世,若先帝真的厌恶她,又怎么会将她安葬在离自己最近的寝陵?”见芳洲要反驳,他马上又道:“如果先帝真痛恨黎姬至斯,又怎么可能还留着她的牌位?”芳洲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魏无恙快步走到黎姬牌位前,围着牌位转来转去,沉思道,“除非这个牌位有什么拿不走的理由。”他试着将牌位旋转,只听“咣当”一声,伴随机括轰鸣,墙壁上居然缓缓升起一道石门。两人皆愣,探头朝门内看去,发现那边是一条又深又长的台阶,每隔几步点着一盏长明灯,漫天灯火将四周照得白昼一般。魏无恙抬腿,忽回头不放心地对芳洲嘱咐:“腓腓,一定要跟紧我,有什么不舒服也要马上告诉我。”芳洲点头,跟在他身后步下台阶。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带,方圆有四五个黎姬陵那么大,地宫里随处可见手持刀枪剑戟、身跨战马的石俑,以及天子座驾制式的陶御辇,地宫正中赫然放着一个可以容纳数人的巨大棺椁。芳洲扑了上去。这是一个用上好金丝楠木制作的巨大棺椁,足有一张御床大小,表面刻有祥云、仙鹤,四周饰以麒麟、貔貅,美轮美奂,气势磅礴。这样的排场跟形制,除了穆帝还能有谁。芳洲眼中光芒尽散,起身朝魏无恙摇头,满脸失望与痛色。魏无恙大步上前,围着棺身慢慢踱步,还时不时伸手敲击一下,甚至蹲下身查看底部情况。良久,久得芳洲心灰意冷想要离去,忽听他惊喜的声音入耳:“腓腓,快来看,这是什么?”芳洲疾步上前,顺着他的手指,目光落在棺沿之上,眼睛变得明亮又潮湿,哽咽道:“你说得不错,原来真是我错怪了他。”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知是该替大母庆幸,还是为她抱屈。细窄的棺沿上刻着几个极不起眼的小字,若不用心细看是绝不可能发现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见她发呆,魏无恙询问:“想验证一下吗?”她的目光久久落在棺沿上,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魏无恙俯身,也不知他碰了什么地方,沉重的棺盖在芳洲面前缓缓开启。握拳,探身,只朝棺里看了一眼,她就再度泪奔。魏无恙长身前倾,看了过去,只见棺椁里躺着两个人,肉身完好,音容栩栩,乍见之下,以为只是睡着了而已。两人一个平躺,与芳洲有七分相似;另一个侧卧,穿着天子衮服,紧紧搂着平躺之人。芳洲哭了很久,魏无恙不忍再听,走到她身边劝道:“腓腓,你大母求仁得仁,说不定此刻已和至爱化作比翼鸟翱翔九天,你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可是,我还是替她难过,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大父不能对她好一些,非要人没了才追悔莫及?他做这些除了活着的人看了难受,还有什么意义?换做是我,情愿不要。”魏无恙被她的话触动往事,不由得心如刀绞。她也是活着的时候受尽磨难,身后被人追忆,焉知追忆之人不是伤她之人呢?“腓腓,”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箍着她,想将她嵌到身体里才好,“世上男子千百种,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这样,譬如你阿翁,譬如……”一个“我”字在女郎皎皎如月的目光里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是他头一回抱她,芳洲目眩神迷,一颗心激动得几要飞出去。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是柔软、恭敬、谦卑、讨好的,何曾用这样的姿态与她说过话。原来他还有这么霸道强势的一面,让她心折又心悸。男儿汉者,当如是也。她的手抵在他胸前,面泛桃花,声音小得像耳语:“怎么不接着说了?”“我、我、我……”魏无恙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更要命的是,因为紧紧挨着,她发上的芳香无孔不入地往他鼻子里钻,只轻轻吸上一口,他的身子就可耻地起了反应。害怕被芳洲察觉,他连忙轻轻推开她,顾左右而言他:“腓腓,你说咱们要怎么出去?”“呆子,”芳洲被他推开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娇嗔道:“当然是走出去了。”她让他合上棺盖,跪在地上郑重磕了三个头,稍后起身率先朝前走去,边走边回头对呆愣的他说道:“跟紧我,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告诉我。”魏无恙被她的调皮挤兑得摇头苦笑,不过充满朝气的女郎又回来了,倒不失为喜事一桩。二人走过长长的台阶,终于来到路的尽头。墙上有道机关,轻轻一按,屋顶自动分开,有亮光透了进来。直到走出来站在殿中,他们才发现这里竟是黎姬生前寝宫——明光殿。四周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没有。芳洲沉默良久,二人又沿原路返回,到阳陵前牵了正在吃草的两匹马,魏无恙指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说:“腓腓,那个方向是正北,山下有一条路,名叫直道,是前朝为了抗击匈奴修建的,可以从丰京直达九源。平时除了往来两地的斥候和运送粮草、马匹的兵卒,再无其他人走这条路。”芳洲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知道了,我会记在心上的。”他是担心她在宫里熬不下去,让她从密道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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