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沧亭心生好奇,让人传了那鬼夷国师觐见。
不一会儿,有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跟着侍卫迈入军帐,见了季沧亭这个前无古人的女主,沟壑纵横的蜡黄面孔竟上毫无波动,当即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降臣鬼夷国师,拜见大越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说的汉话略带一丝口音,但却熟练非常,教季沧亭不由多看他一眼,让他平身道:“朕就直言了,你的来意朕已知晓,只是身外之物,朕并不看重,若是想换走那些夷国王族,你的筹码不够。”
“降臣既然敢面见天颜,对于我鬼夷国的国宝就有自信。”
他这么一说,季沧亭麾下那些年轻的将领也起了兴趣,道:“兀那老头,大越地大物博,敢称珍宝之物无数,你那鬼夷地小国寡,能有何物?”
鬼夷国师不卑不亢,抬头对上季沧亭道:“陛下可听说过‘石中龙’?”
季沧亭眉间一蹙,却见那鬼夷国师唤了个随从抱着一只沉重的木盒进入帐中,一打开,先入眼的是一大块晶莹的琥珀,这琥珀足有成年人头大,表面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磨洗,已毫无棱角。
琥珀虽罕见有这般大的,但在大越也并不是没有,当即有人嗤笑道:“老者,便是此物被鬼夷奉为国宝?”
鬼夷国师仍是一脸平静,小心翼翼地捧出琥珀:“请陛下细看。”
他将琥珀放稳之后,便退至一侧,旁人正要继续嘲笑两句,却蓦然见那块琥珀无风自动了一下。
季沧亭凝眸看了片刻,终于看出端倪:“这块琥珀内中……有活物?”
满堂皆惊,在季沧亭的示意下,众人细细观视,只见对着烛光一照,琥珀内中隐约有水胆晃动,更令人诧异的是,水胆里一方小空间中,一条手指长的细长蛇形正在内中活动着,竟是一条活蛇。
“真的是活蛇,看这蛇头上有两粒凸起,这是要化蛟龙啊!”
“果然是至宝!”
“陛下,龙归大越,这是百年难闻的吉兆啊!”
与众人的激动不同,季沧亭从刚才看过这所谓的石中龙后,便一直观察着那鬼夷国师的神态,片刻后,她屏退左右的将领,待军帐里只剩下她与那鬼夷国师时,方问道:“天命吉凶之说,朕自取缔五石散道以来便不再信过,你想说什么?”
那鬼夷国师再次跪下来行了个大礼,道:“降臣想献给陛下的,并不仅仅是这石中龙,而是想借石中龙为陛下做一则预言。”
“愿闻其详。”
“此蛇据传乃万年前一枚蛇蛋,破壳之前便为桃胶包覆,本应死在其中的蛇,不平于命数不公,顽强地在琥珀中的这片小天地活了下来,千年万年,它不知它能活到何时,不停地逼迫自己的生命,一至于如今。”鬼夷国师看着季沧亭,接着道,“它一昧逼迫自身的潜力,便是在困境之中,也要做九天之龙。”
“但即便千年万年抗下来,石中世界,也有生灭定数,有朝一日,它便会迎来自己的死期。”
他的言下之意,自己便是这条挣扎求生的蛇,季沧亭垂了眼,道:“那何时是它的死期?”
“化龙破石而出,便是死期。”
鬼夷国师见季沧亭听了之后沉默不语,以一种仿佛看破一切的语调缓缓道:“陛下,人力终有尽,肩负苍生大业,纵然如今君临天下,四海莫敢不从,但陛下的气数,已经到了亢龙行险的地步,陛下……您的死期不远了。”
背后隐藏暗卫的地带隐约渗出利刃出鞘的声响,杀气弥漫间,季沧亭冷嗤一声:“好一个大放厥词,你虽是鬼夷国师,口口声声气数却尽是周易玄理。那朕不妨大胆猜想,西南这些小国平日里安分,忽然作乱,是否便是为了引朕御驾亲征而来,好让你与朕见上今日这一面?”
好一个敏锐的帝王。
鬼夷国师面露狂热:“实不相瞒,降臣所学正是出自中原,今日所言,句句剖自肺腑。而为今之计,陛下若想渡过死厄,唯有封吾易道为国教,方可——”
“妖言惑众!便是为今日这套说辞,汝便纠集夷国轻掀战乱?”季沧亭扬眉一怒,道,“来人,将这贼子拖下去从严论罪,国境之内再有借故宣讲邪教者,杀无赦!”
那鬼夷国师竟不挣扎,只是被拖出去前,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似乎并不为自己的死而畏惧。
“大越女帝,原来是无知之辈,你永远不知,你今日错失了什么……”
待那鬼夷国师走后,季沧亭向后一仰,那股熟悉的晕眩伴随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骨肉疲倦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她。
她曾战过匈奴的宗师,战过兰登苏邪,这些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而她当时却还不满双十年华——能战而胜之,正如鬼夷国师所说的一般,她是把自己逼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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