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往事,幼安眼中涌起深深的眷恋之意:“给你一百次机会,你也猜不着!阿娘考问我们算术,她说算术之理,是这天地之间最最要紧的学问,大到星辰运行,小到精工雕琢,都用得上。其他的吟诗作赋、舞袖弄权,都是吃饱了没别的事干,才要研究的。”
话已经出了口,幼安才觉出自己好像说得太满了些,那些“吃饱了撑的”一类的事情,好像都是眼前这位皇子殿下最擅长的。
她抬起头,果然看见李旦的脸色不太好,赶紧找补了一句:“当然了,我阿娘说的也不一定对,她就是个做手艺活儿的,见识未必比得上您这样的天潢贵胄。”
见李旦没反应,幼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气”,抬脚踢开一片落叶,也扁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她全然不知道,李旦对她后面的话,一点都没有听进去。脑海中反反复复,只回响着她最初的回答,“阿娘考问我们算术啊”,“姐姐做不出来的,还要我替她做呢”。就连这语气,也跟当年那个小姑娘一样。他早该想到,小小年纪就牙尖嘴利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长成一个唯唯诺诺的人。
一路沉默着走到城门外,两人身份敏感,实在不方便再一路同行,幼安转身要向李旦告辞,李旦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幼安一惊之下,直觉便是自己又怎么惹到了他,抬眼却觉得李旦眼中流动的神色,与平时大不相同。
幼安用力挣了几下,可是李旦握得极紧,在她几番挣扎之下都纹丝未动。幼安只好轻声发问:“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事情有一半因我而起……”
刚说到这里,幼安又觉得自己大包大揽认下的太多了,好像太吃亏了一点,略一思量,又接着说:“有大概三分之一,额……还是五分之一吧,因我而起,要是殿下觉得,有哪件细微小事我帮得上忙,也可以说出来试试。”
那双眼睛里莹莹点点的狡黠光亮,让李旦再没办法移开眼。他从前觉得,自己对一墙之隔、连胜自己三局算术的小女孩念念不忘,实在幼稚得有些可笑。可是今天,他忽然觉得,如果那个小女孩就是眼前这个人,那么他这一点小小的执念,实在是有道理得很。不会过度软弱,也不会过于强硬,万事万物在
她眼里,都可以都可以变得生动有趣。
紧抿的唇角慢慢散开了,原来他从没偏离过自己的本心,从前想要推出去的,以后尽可以牢牢抓住。
幼安从没见过李旦露出这副表情,不由自主疑惑他又要推自己去做什么。
李旦身体稍稍前倾,在离她耳边三寸的地方说话:“这些日子,孤不方便经常露面,你要是需要帮手,尽可以去找安如今。”
幼安想起上次逃出黑市赌场的时候,最后靠安如今掀翻了桌子才成功绊住那些胡人,跳出窗子时,似乎隐约听见安如今破口大骂他们两个过河拆桥,忍不住半是抱怨地问了一句:“他不听我的差遣怎么办?”
“他不敢,”李旦十分肯定地沉着声应道,“他还欠孤的人情。”他缓缓地放开手,站直了身子。幼安只觉得突然温和起来的李旦,比从前更让她看不清底细,几乎是逃一样地走了。
在幼安奉命“处理”明崇俨遇刺案的同时,皇帝也委派了自己信任的人,来调查这件事。武皇后看到皇帝指派的人名,冷笑着丢给幼安。那些名字,赫然都是些向来反对武皇后干政的人。
“陛下说此事恶劣,他选的都是些忠厚老实人,”武皇后冷笑一声,“但凡说本宫牝鸡司晨、越俎代庖的,都是忠厚老实人。”
幼安随侍的时日长了,倒也渐渐学会了如何应付这种情形,学着贺锦书一贯的法子,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其实陛下还是很替您考虑的,负责调查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平日里就对您阿谀奉承的,这样出来的结果,才容易叫人信服。至于结论究竟如何,还得凭证据说话。”
武皇后听了这话,面上的冷意更甚:“替本宫考虑?你太小巧陛下了,他是在替贤儿考虑,担心本宫会借机除去贤儿。那些老东西,看本宫不顺眼,对李家的子孙,还是很忠心的。”
她手里捏着一只狼毫笔管,“啪”一声拍在桌案上:“本宫是对贤儿很失望,可本宫看着就是那么冷血的人么?冷血到要抓住一切机会,置他于死地?他再不好,本宫废了他就是,何至于要他的命?”
幼安看出武皇后的心情不好,低了头一遍又一遍地磨着那块上好的徽墨,她听见天后幽幽地又说了一句:“当年本宫还在太宗皇帝身边的时候,有一次说起玄武门旧事,太宗皇帝叹息了一句,这大好河山,一定得有一个最好的继承人才行啊。这话真是一点都没有错,一定得有一个最好的继承人。”
那话里的意思,让幼安暗自心惊,如果李贤反复磨砺之下,仍旧不是天后想要的最好的继承人,那又该怎么办?
一桩皇帝亲自指派下来的遇刺案,为了显得尽心尽力,怎么也要查上一年半载,才能拿得出结论。在那之前,一切该做的事情,还是按部就班地照旧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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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皇后许久之前就开始安排的另一件事,又开始被提起来了,宫中尚未婚娶的两位皇子,要正式开始选择妻妾了。
因为这件事,含凉殿里忽然多了几个新面孔,说话都带着些利州口音,个个丰盈饱满,一看就是最受婆母们欢迎的那种体态。自从这些人进了含凉殿,连空气里的香粉味道,都浓郁了许多。就算是最不擅长揣摩天后意图的宫女,也看得出这些人是要做什么用的。
幼安私底下听贺尚宫说起,那些都是天后娘家的户婢,看样子,早好些年就开始物色挑选了。其中一个最乖巧伶俐的,名字叫做团儿,从面容到身材都透着一股略显低廉的美艳。
这个团儿只要一得闲,就会往幼安面前凑,毫不避讳地打听,八皇子殿下平日里有些什么喜好、禁忌。
幼安这下终于明白了,李旦那天说,他进来不太方便经常露面是什么意思,他要是这会儿来含凉殿,只怕会像朵花儿一样,当场就得被这群新来的蜜蜂团团围住。
她不喜欢团儿如此直接,可又不好当真给这些人甩脸色看,无论是在含凉殿中,还是将来嫁去皇子府上,这些人都是天后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幼安有时对天后行事的“神来之笔”,实在是佩服得很,比起四郎君靠药物操纵暗子,天后举重若轻的手段,高明了不是一点半点。这些心高命贱的女孩子,想要管住她们的嘴,那是千难万难,可想要从她们口中知道些什么,只要稍稍给些甜头就够了。
想清楚了这层利害关系,幼安对团儿的态度,自然就热络许多,既然她问起,就挑些不太要紧的事儿说给她听。其他人也并非想不透这一层,只不过像王莹萱或是上官婉儿,仍旧自矜身份,放不下身段来跟这些户婢姐妹相称。
当然,幼安也会有来有往地从团儿嘴里,问出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因为不想让团儿从她关心的事里,反推出她的想法,幼安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比较感兴趣的样子,倒是从团儿口中,听到了不少长安城内的风流韵事。
当团儿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七皇子曾经跟一个膳房里妖妖调调的宫女有染差点弄出“人命”的时候,幼安只能一面兴致盎然地听着,一面憋得一脸通红。
可团儿话锋一转,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让幼安警觉起来:“你不知道吧,从前那位太子妃裴氏,看起来冰清玉洁,实际上也背着从前的太子,跟别的男人有染。”
幼安早便知道裴思月并不单纯,此时故意拿话激她:“不能吧,我从前也在东宫做过粗使宫女,裴妃时常病得连起身都不能,那还会有心思想这些?”
自己的可信度受到质疑,团儿果然便急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拿出来说!恐怕只有最近身的宫女才能知道,粗使宫女当然不会知道了。”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幼安耳边:“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姐妹里面,有一个早些年就被送给了天后的侄子,听说裴妃离宫祈福期间,一直想要送信给武大人,恳求见面,可是武大人都避而不见。”
幼安恍然大悟,其实线索已经很明显的事,她竟然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前后联系起来。跟裴思月有私情的男人,就是武三思,当初六局考核那天,她听到的跟武三思对话的人,就是裴思月,只是那天裴思月的嗓音又媚又哑,跟后来当面听到的声音差别实在太大。
她忽然又想,是不是可以再向前推论一步,或许四郎君就是武三思?如今裴思月仍在宫外祈福静养,或许可以找个机会,求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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