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在傻笑,二郎也只有摇头一笑,方才的情景确实又让他长了见识。“那些孩子都是你认识的?你一早去了哪里?”
既然都让二郎瞧见了,云安也乐意告诉:“前头不远有个柔桑村,他们都是那里的。昔年在此建庐,我与素戴力气不够,都是村民相助,便与他们的孩子熟了。山里的男娃嘴巴促狭,心却不坏,就爱取笑着玩。我嫁去洛阳的事他们都知道,那时我还故意夸口,说洛阳陪都如何如何好,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云安且细细说着,一面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举向二郎:“素戴不在,我也不会生火做饭,怕你起来饿,就去村里讨了些,你将就一下,随便吃两口。”
原来,这丫头不是跑出去玩,却还是为自己。二郎立刻接下,打开看时,就是两个粗粝米团。“我还好,你饿不饿?”
“我自然是吃饱了回来的啊。”云安见二郎并不嫌弃,心里受用,又去将昨日的蒲垫搬出来叫他坐。
“云安。”二郎捧着米团暂未下口,却将正忙的云安叫住,目光拂去,绵绵地洒下一片温润的怜恤,“今后再有人取笑你,你就唤我,不要自己去动手,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长久以来,云安事事独立,从来不依靠旁人,也从来无可依靠,更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怔怔地看了二郎半晌,眼圈红了。
“你快吃吧,谁敢欺负我?我不欺负别人就万幸了!”
云安终究选择掩饰过去,她不知怎么示弱,不知怎么倚仗别人。她只是纯粹地在想,这一辈子都要对郑梦观好,爱他也守护他。
辰巳之间,夫妻仍原路牵马下山。
临去前,云安将草庐各处都清整了一遍,只一厅一寝也不大,陈设更简单,但想着下次不知何时回来,便难免留恋。二郎默然相陪,待云安最后关上篱落的门栏,才小心道了句:
“婚礼之后我们还可以来住些时日,不急回洛阳。”
云安却径直去牵马,笑道:“你不急,濡儿急,她只给了我两个月的期限,来回路上便费去三四十日,宁早不宁迟,不必来住了。”
郑濡自然是个借口,可二郎也很快明白过来,云安对襄阳的感情有些复杂,久留于此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
回到裴府时,上下皆忙于婚典,没人关注云安夫妻一夜未归,况且素戴早得了云安的交代,一切都应对得很好。及至午后,宾客陆续登门,夫妻二人才更衣整理了,预备一些场面之事。
苏家的新郎在申时抵达裴家,云安从旁瞧时,倒真是一位俊秀挺拔的出众公子。她不由感叹,那裴紫瑶命道好,勉强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婚典的热闹至夜方散。
又捱过两日,云安在回门的第五日向柳氏辞行。理由是年下天寒,行路费时,须赶在新岁到来前回洛阳,不至嫁过去的头一年就失之礼数,缺席对祖先的祭祀。
这话极是得体,正是云安按着柳氏一向崇尚的体统去说的,因而柳氏也无言以对,即使她知道女儿尚在赌气。
第六日,闻讯的裴宪从官署赶来和柳氏一起送行,他说了许多话,比柳氏叮咛得还多,更显得那对嫡亲母女间疏离了。他也到底没有察觉,目送船只远去后,仍满怀殷切。
“云儿虽非我亲生,但第一声唤父亲便是唤我,在我眼里,这孩子和瑶儿没有区别。当初瑶儿任性不嫁,云儿反自愿远嫁,我也不忍,一直担心她不能适应洛阳的风土。但这次他们回门,我见了甚好,才算稍稍安心,也对夫人你减去了几分愧疚。”
回程的车驾里,裴宪感慨不已,但见柳氏低头寡言,便将身挪近了些,抬手相扶。他虽是勤于公务的一郡长吏,却也并非人情冷漠的刻薄丈夫,他能体会柳氏的立场。
“十三年的夫妻,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柳氏正是在想云安,后悔未能珍惜短暂的团聚,但一开口,总归将心事掩去,“郑家是个好人家,这位二公子也一表人才,只要他们夫妻和睦,纵是远嫁也值当了。”
裴宪微微颔首,却不觉怀想起来:“十三年,弹指一挥!从端儿娶妻,到如今瑶儿出嫁,孩子们的大事一件件都忙完了,这些都是夫人的功劳。夫人啊,裴宪并无追名逐利之心,等再过几年,端儿历练得老成些,能撑起门户,我便辞官,陪夫人四处云游,也可以去洛阳定居,让你时时都能见着云儿。”
裴宪甚少说起这样牵动情肠的话,直听得柳氏满眼含泪,不知何以自处。良久相对,她忽然醒悟,觉得多年以来,是自己对云安过于苛刻,反将裴宪对她们母女的感情看得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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